今年當班主任的一班，同學都很聰明，但有語言障礙（language impairment）的、有亞士保加（Asperger’s）的、有情緒困擾（emotionally disturbed）的、有躁鬱（bipolar）的，俗語的「痴痴呆呆坐在一桌」。

女生A今天心神愰忽，鄰座的同學B說她需要見社工，我吩咐同學B扶同學A到社工室，萬事要小心。兩人甫出課室，同學B便在走廊喊：「老師，不行了！出來幫忙。」

我撲出去只見同學A哭成淚人。「她一出課室便哭成這樣。」我發現同學A身上有些許血蹟，看看她的手腕，割了！雖然淺，但滲出了血！

「為何這樣對自己？」她黙不作聲。「無論發生甚麼事情，都有解決方法。」

「對不起。」她又沈默下來。

課室裡的同學有女孩子遞上紙巾給同學A揩淚揩血，有男孩子脫下毛衣以免她着涼。「你看看大家！你不愛惜自己，你應該着緊大家。你有甚麼事，我們都會很不開心。」

同學A抬頭看看我看看同學B。此時下課的鐘聲響起，我吩咐課室裡的同學靜候下節課老師，然後跟同學A説：「我們到校務處料理傷口，我再陪你到社工室吧！」又轉向同學B：「你也一起來吧！她信任你，但我不放心你們離開我的視線。

我的心比身軀疲憊，但依然像坐過山車，只要再深一點再深一點⋯⋯請你們不要自暴自棄，每一個都要給我好好活着，只要活着才有被接納的一天。

Home of our youth
To thee we bring the homage of lives at the spring
Training thy sons for the games of life
Sending them forth to the age-long strife
Ready thy name ever bright to uphold
Ready ‘gainst evil to fight and be bold
May those who left thee in years that are past
Guard well thy honour to truth holding fast
Home of our youth to thee will we sing
Long may thy name on our lips proudly ring

千多把男聲，震耳欲聾地唱出英華書院的校歌。生活就是試煉，這群昔日黃毛小子，今天挺起胸膛，以「篤信善行」為座右銘，成為一隊不屈不撓的士兵，身體是我們的武器，不是要以身體擋甚麼子彈，而是身體力行去傳揚做人的信念。母校給我們的，遠遠超過公開試再多的優異成績，祝母校195週年生日快樂。

昨晚跟我同桌正是跟我同年進英華的同學，甚麼行業都有，幾經波折的都有，不過大家識於微時，席間大都是昔日的頑皮事糗事。其中一位同學就指責我當年告密令他受罰，然後眾人一笑他便補上：「我知你是為我好的。」當年記名最兇狠的領袖生被拉過來，考考他有否忘記我們的名字，他真的記住了好幾位「慣犯」，還目露兇光：「你的名字當年我寫過很多遍！」然後又是哄堂大笑。有人問他：「你知道你當年的花名嗎？」「知！白皮豬嘛！」接著靠近我們輕聲地說：「我們為某位師兄改的花名更狠哩！」生活上的所謂成敗，只是浮雲，昨晚的我們都做回大家庭的一分子，每人都是我眼中的一位值得我珍惜的兄弟。

唱完校歌是此起彼落自發的Ying Wa Cry：

Two four six eight
What do we appreciate
Ying Wa Ying Wa Wa Wa wa

有種近乎病態的自豪，不過這份自豪正是對付磨人生活的利器，也不是一天練成。今天所謂愉快學習，就是寓生活於學習，寓學習於生活，生活上的每一個互動，正反饋我們如何積極面對生活。不過要有這種愉快的能力，首先要經歷一個階段：刻苦。大家對校歌記憶猶新，就是當年中一入學的第一堂音樂課，音樂老師Miss Tsang著令我們回家翻查字典，下一堂回來要呈交一篇通順的校歌中文譯本。對於剛入學的中一學生，這是一件極具挑戰性的功課。不過，這份音樂功課卻令我們深深明白言不由衷既不能感染別人，也不能令自己有裨益。我也明白做事應該腳踏實地由最刻苦的第一步開始。當年沒有資訊科技、活動教學法等東西，當年的老師又有甚麼過人之處呢？他們就是堅持教人才教書。

今天在英華的網站讀到一位不知畢業年份的師兄張亞水寫的校歌中譯本：

情濃如家
來頌讚我的英華
樂趣渡韶華
培育後進，師生滿信心
奉獻社會，價值成妙韻
基督救恩，銘記心是熱愛
真理去力爭，勇敢青史載
憑大漢天聲，理想會達成
能學貫中西，最終必得勝
情濃如家
為你齊和唱
英華樂章永伴你樂悠揚

昨晚見到Miss Tsang，因頸椎問題致抬頭有困難。希望她有讀到這篇中譯本，能令她暫癒，抬起頭用以前凌厲的眼神，剝去我們這群彪悍硬漢的臭皮囊，看穿我們還是一個個仍然瞪得眼睛豆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屏住呼吸等她回以嫣然一笑。